第一百零五章:残茶玉璜照汗青(陆) 第六回:娘子军旗卷南澳 丞相泪墨洒伶仃(下) 书接上回! 行动之夜月黑风高。
两艘轻快的舢板载着阿螺和数名精通水性的疍民汉子如同鬼魅般滑入黑暗的海面。
陈璧娘亲自站在营地最高的了望台上望着东南方向手中紧握那半枚玉璜心中默念着一切顺利。
阿螺口中含着芦苇杆腰间绑着浮筒和凿具如同一条灵敏的鱼儿悄无声息地潜近庞大的元军粮船。
冰冷的海水包裹着她耳边只有水流和自己有力的心跳声。
她凭借疍民对船只结构的了解避开船底加固的龙骨区域找到相对薄弱的船板接缝处。
举起欧冶子特制的钢凿用一块裹着布的石块一下又一下奋力敲击起来。
沉闷的凿击声被海水和浪涛声完美掩盖。
时间一点点过去对了望台上的陈璧娘和接应的船只而言每一刻都无比漫长。
就在天际即将泛起鱼肚白时远处元军船队的方向突然传来一阵骚动。
隐约可见火光晃动人声鼎沸其中一艘大船明显开始倾斜。
“成功了……真的成功了!” 和陈璧娘一起了望的陈文龙激动地大声喊道。
不久接应的舢板顺利返回。
阿螺被同伴拖上船时几乎虚脱。
小脸冻得青紫嘴角却带着一丝疲惫而畅快的笑意。
“夫人我凿……凿沉了一艘大的……装粮最多的那艘……” 阿螺凭借超凡的水性和勇气成功凿沉元军一艘主要粮船。
大船倾覆的时候砸毁了另外一艘船。
还有一艘船在慌乱中撞上了“枇杷礁”也沉了。
元军运粮船队遭遇重创士气大挫被迫延迟行程。
消息传回南澳全军振奋。
谁曾想一个不起眼的疍家少女。
竟能于这茫茫大海之上创下如此奇功。
陈璧娘亲自为阿螺披上温暖的毛毯喂她喝下驱寒的姜汤。
看着她沉沉睡去心中既感欣慰又充满了对这群普通百姓中蕴藏力量的重新认知。
然而南澳的局部胜利无法扭转整个抗元大局的倾颓。
就在娘子军旗在南澳上空勉力飘扬之际遥远的伶仃洋上正上演着更为悲壮惨烈的一幕。
文天祥自临安一别辗转江西、广东募兵抗元。
屡败屡战终因势单力薄在五坡岭不幸被俘。
元军将他押解北上船经零丁洋。
此刻他立于船舷脚下是囚禁他的敌船。
眼前是浩渺无垠却已物是人非的故国海域。
海风呼啸吹动他散乱的花白鬓发。
囚衣破损带着血污与尘泥。
唯有那双眼睛依旧如临安雪夜时那般燃烧着不灭的火焰。
只是这火焰深处沉淀了太多的国破之痛、身囚之辱与无力回天的悲怆。
他得知了南宋流亡朝廷在崖山最后的据点得知了张世杰、陆秀夫仍在做最后的挣扎也得知了陈璧娘在南澳一带坚持抗元的消息。
种种讯息交织化作胸中块垒。
一名元军将领颇识汉字慕其名命人端来纸墨请文天祥写降书。
文天祥睥睨那纸墨仰天长啸声震波涛。
他一把抓过那支劣质的毛笔饱蘸浓墨。
他并非为了媚敌而是要将满腹的肝胆、一生的气节倾泻于这伶仃洋上。
“辛苦遭逢起一经干戈寥落四周星。
” 笔锋如铁划银钩起首便是个人与国运的沉浮。
他回想起自己凭借科举入仕本想匡扶社稷。
奈何四年来的抗元历程如同这伶仃洋的孤舟艰难支撑。
“山河破碎风飘絮身世浮沉雨打萍。
” 诗句如泣如诉临安的陷落、皇室的流亡、百姓的苦难、自身的囚困尽在这“风飘絮”、“雨打萍”的意象之中字字血泪。
“惶恐滩头说惶恐零丁洋里叹零丁。
” 笔锋陡转回忆起当年在江西惶恐滩与元军激战的险境。
与如今身陷囹圄、孤身飘零于零丁洋的境地形成残酷的对照。
两个地名巧妙地化作了心境的最佳注脚。
无尽的忧愤与孤独几乎要破纸而出。
运笔至此文天祥已是目眦欲裂。
热泪混着墨迹洒落在宣纸上晕开一片悲壮的痕迹。
他猛然挺直脊梁用尽全身力气挥毫写下最后两句。
如同金石掷地铿锵作响穿越海风响彻历史。
“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 诗成笔掷于地。
那墨迹淋漓的诗稿仿佛凝聚了他全部的精神与气节。
他望向南澳的大致方向目光似乎穿透了重重迷雾。
他看到了那面或许正在飘扬的、衬有他血书的旗帜。
也看到了陈璧娘、张达、陆秀夫、张世杰…… 所有仍在为故国挣扎的灵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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