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城区的窄巷子像一根根没洗干净的油腻肠子弯弯绕绕挤在一起。
王秋泉拖着两条灌了铅的腿往家蹭身上那件洗得发白、袖口磨破的蓝布褂子被晚风一吹凉飕飕地贴在他嶙峋的脊背上。
他手里攥着几张薄薄的钞票是今天在社区诊所坐了一天冷板凳换来的。
隔壁李婶那个咳嗽了大半年的儿子他给仔细瞧了开了方子可最后递到他手上的钱薄得几乎能透过光去。
没办法他心软看着李婶抹眼泪的样子硬是又往回收了一半诊金。
胃里空得发慌连咕咕叫的力气都快没了。
推开那扇油漆剥落、吱呀作响的破木门一股潮湿发霉的味道混着中药的苦气扑面而来。
他媳妇秀英正坐在昏暗的灯下缝补一件旧衣裳手指冻得通红。
听见动静抬起头那眼神像蒙了灰的玻璃珠子直愣愣地瞅着他空空的两手声音又干又涩:“今儿……又没几个?” 王秋泉喉咙发紧像塞了团棉花只嗯了一声把兜里那几张皱巴巴的票子全掏出来小心地放在掉了漆的八仙桌上。
秀英没看钱目光钉在他灰败的脸上那眼神里的失望和疲惫沉甸甸的压得他几乎抬不起头。
“秋泉米缸……又要见底了。
”秀英的声音轻飘飘的却像锤子砸在心上“房东今儿下午又来催租了那脸拉得老长说话可难听……” 王秋泉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宽慰的话可喉咙里堵得厉害半个字也挤不出来。
他默默走到墙角打开那个斑驳掉漆的小药柜里面稀稀拉拉躺着几味普通草药。
他捻起一小片甘草放进嘴里那点微不足道的甜意丝毫化不开满嘴的苦涩。
窗外的风呜呜咽咽吹得糊窗户的旧报纸哗啦哗啦响。
这日子就像被雨水沤烂了的破草席又沉又湿看不到头。
他望着桌上那几张薄薄的钞票心里头那股子憋屈劲儿拧成个死疙瘩。
夜深了连巷子里的野猫都消停了。
王秋泉两口子蜷在冷硬的薄被子里听着窗外呼呼的风声谁也没睡着。
就在这时一阵刺耳的汽车喇叭声像把钝刀子猛地划破了巷子里死一样的寂静紧接着是砰砰砰急促的拍门声又快又重震得门框上的灰尘簌簌往下掉。
“王大夫!王秋泉大夫在吗?救命啊!开开门!” 一个陌生男人焦急的声音在门外嘶喊。
王秋泉和秀英几乎同时惊坐起来。
秀英一把拉住丈夫的胳膊声音都在抖:“这大半夜的……别是啥坏人吧?秋泉别去!” 王秋泉的心也怦怦直跳但他还是扒开媳妇的手摸索着披上褂子趿拉着鞋去开门。
门闩一拉开一股冷风卷着个高大的身影就撞了进来。
来人穿着考究的深色呢子大衣头发梳得一丝不苟只是脸色苍白得吓人额头上全是细密的冷汗一手死死捂着心口一手扶住门框才勉强站稳。
“您……您是王秋泉大夫?”那人喘着粗气眼神急切地在他脸上搜寻确认。
王秋泉点点头:“我就是。
您是……” “敝姓陈”那人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把紧紧抓住王秋泉的手腕。
那手指冰凉刺骨像刚从冰水里捞出来激得王秋泉一哆嗦。
“家父……家父突发急症心口疼得打滚眼看就不行了!求求您千万救命!诊金您只管开口多少都行!” “多少都行”四个字像重锤敲在王秋泉心上。
他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屋里秀英正扒着里屋的门框紧张又带着一丝期盼地望着他。
家里那点米那点房租还有秀英手上冻裂的口子……全都在这四个字里翻腾起来。
可这深更半夜对方身份不明…… “陈先生这……”王秋泉有些犹豫。
陈先生看他迟疑更急了抓着他手腕的力气又大了几分冰得王秋泉骨头缝都发凉:“王大夫!都说您是菩萨心肠医术高明!我爹眼看就要……我给您跪下了!”说着膝盖一弯真要往下跪。
“别!快别这样!”王秋泉赶紧托住他。
那冰凉的触感让他心头的不安又加深了一层但看着对方惨白焦急的脸想到自己行医的本分再想到家里那窘迫的光景他终于一咬牙“走!我跟你去!” 秀英追到门口只来得及喊出一句“当心点啊!”那辆在昏黄路灯下闪着幽光的黑色轿车已经载着王秋泉和那位陈先生像一道无声的影子迅速消失在巷子迷宫般曲折的黑暗深处。
冷风吹起地上的落叶打着旋儿。
车子七拐八绕最后停在城西一片王秋泉几乎没来过的区域。
这里矗立着几栋旧式的洋楼在浓重的夜色里显得格外沉寂。
陈家是其中一栋高大的铁门无声地滑开车子驶入一个幽静的院子。
院子里黑黢黢的只有小楼门厅透出点惨白的光。
王秋泉跟着陈先生快步走进客厅。
厅堂很大天花板高高的吊着盏华丽但光线惨淡的水晶灯。
家具都是老式的红木擦得锃亮却冷冰冰地反射着灯光一丝人气儿都没有。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若有似无的陈旧气息像是许久没有开窗通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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